文
沉默电话
对于80后来说，范晓萱是一个特别的名字。她曾深刻地影响我们，或者说，她今天仍在影响着我们。
日前刘维在中国好歌曲的表演，无疑轰炸了一代范晓萱歌迷的记忆——那贮藏在大脑中，因成长、工作、生活而渐渐自以为忘记的记忆，居然还是那么完整、清晰。
翻出来吹掉浮灰，与昨日别无二致，只是很沉。因为那不仅仅是你对范晓萱的记忆，还是彼时一个年轻的你，一个与今天不同的你。
年，张学友主演了一部叫做《非常侦探》的电影，情节荒诞，故事离奇。但这部电影的亮点绝对不在张学友，而是片中一个穿浅蓝色毛衣的女配角。这个女孩古灵精怪，甜蜜俏丽，在影片中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，而且，那纯真自然的个性演出，让人有一种她在“本色出演”的猜测。
不久，这个女孩就成为了福茂唱片的签约歌手，以青春纯洁的形象来到我们面前。
范晓萱，这个女孩的名字，开始以势不可挡的偶像效应席卷台湾乐坛。
在那个前辈实力派歌手当道，偶像歌手极度稀缺的年代，范晓萱的出现像在平静的湖水中激起一道涟漪，并远远地扩散出去。
首张专辑《RAIN》销量颇佳，《RAIN》的MV也成为一种代表“纯情”的经典形态——雨天，穿白色连衣裙躲雨的女孩，在屋檐下与心爱的男孩一起厮守，畅想未来。
一时间，所有华语流行排行榜便不再被张信哲、张宇、庾澄庆等男歌手统领占据了，范晓萱作为唯一的女歌手挤上榜单，并不停攀升。
在那个还贩卖偶像写真照片、海报的纯挚年代，范晓萱虽没有“少男杀手”这样的封号，但无可抵御的魅力，已彻底点燃华语流行乐坛的青春偶像风潮。
那是一个走红歌手半年就可以发行新专辑的时代——同年末，范晓萱就火速推出了第二张个人专辑《自言自语》。这张专辑推广的重点便是《自言自语》这首范晓萱的个人创作，并且，它还是其学生时代就完成的个人处女作，意义非凡。
《自言自语》开始大幅度推广传唱歌曲，包括至今依然与王菲的《我愿意》齐名、同由黄国伦创作的《眼泪》、世纪末经典男女对唱作品《相约》、以及第一首鬼马爵士味道的《你的甜蜜》等等。
这张专辑中大部分感情浓厚的抒情歌曲，都没有被成功地传唱下来。或许，这些歌曲中大段大段的感情纠葛，对于范晓萱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生来说有点“太大”，无法成功驾驭的真实情感，更没有办法打动歌迷。
小魔女成了范晓萱又爱又恨的音乐封号。对于歌迷和大众，她不能辜负片片热爱，而对于自己，又不愿意永远沉溺在一个未成年的音乐世界中，只为了销量而存在。
自年发行《小魔女的魔法书》后，年她又发行了《小魔女的魔法书2：摩登家庭》（大陆正版名称《刷牙歌》），唱片公司孤注一掷，既然有了成功的先例，在第二张上猛砸钱也是合乎情理的。他们试图创造第二个小魔女的销量奇迹。
但是，就像电影续集永远不会超越首部曲一般，《摩登家庭》理所当然地没有达到第一张的巅峰，还暴露出范晓萱在这个情结上更多的反抗。
仅仅两年时间，越过一个巅峰又进入一个迷茫的误区，范晓萱承受了太多的压力。事实无可改变：小魔女的辉煌一瞬而过，只能留下无法延续的传奇。
其实，在年初范晓萱发行过一张《好想谈恋爱》，不但在风格上摒弃了小魔女的未成年色彩，还刻意向成人世界靠拢，很多歌曲都带有一点点优雅的情色。或许，那就是范晓萱的第一次抗争。
这张专辑的几首非主打歌曲也非常出色，堪比《自言自语》中的那些慢歌。《听见》、《潜意识》以及有点荒诞色彩的《冰淇淋的祈祷》至今可能已被遗忘，但实际却是比《雪人》更拥有饱满感情的歌曲。
它们浅淡，节奏不夸张，但却深沉、痛彻而真实，它们展示了一个游走在成年边缘的范晓萱姿态，好奇心、幽默感，荒谬、迷茫、沉溺、深情。
比起《RAIN》、《自言自语》的好学生形象，它又显得十分性感而充满活力。就笔者个人意见，《好想谈恋爱》应该是最能代表范晓萱青春期的唱片。
年的《Darling》，她剪了一个女大兵发型，将骨子里的叛逆，以及几年来扮演小魔女的压抑尽数释放出来。
不成功便成仁，大量个人创作被收录进《Darling》，唱法也从装可爱变成了摇滚宣泄，幸运的是，这份坦率与真实还是被大众接受了。
《Darling》入选台湾百佳唱片，范晓萱也不再被偶像光环捆绑束缚，可以光明正大地发表自己的音乐宣言。
造成流行话题的《数字恋爱》、李泉的出道创作曲《哭了》、双版本收录的《氧气》等等，都让范晓萱过足了音乐的瘾，也终于不必走到哪里都带着《健康歌》欲哭无泪了。
当然，很多商演依然要求她演唱《健康歌》，实属无奈。但她曾对此发表看法，大意是：她并非全盘否定小魔女时代的自己，那是一种成功，一种认可，只是她的内心并非为那样的音乐而生。
她无法抵抗成长的脚步，小魔女既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历史，那就让这段历史留在歌迷的心中吧。
更大的风暴在年爆发。
在临近世纪末的时日，范晓萱发行了《我要我们在一起》专辑，这一次，她将自己彻底与过去分离。不但打造了大胆出位的荧光造型，放弃了清纯的乖巧笑容，进而追求一种破坏性的美感。另类歌曲霸占了专辑的大部分位置，想找到一首主流抒情作推广都很难。
和李泉再次合作，也让专辑的文艺气息更浓烈了。而《飞机上的几个小时》、《IntoYou》、《我是真的很开心》、《失败的Man》、《看不见》这些或摇滚、或电子、或异域风情的歌曲，让我们完全找不到小魔女的影子了，甚至，范晓萱在公开场合已经不再提起“小魔女”的字眼。
这应该是件好事——当我们已经长时间习惯一个稳定却贫瘠的状态，敢于打破它，绝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做的事情。
《我要我们在一起》中的范晓萱成熟、另类、颓废、性感，自我创作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，更新鲜的是她如何表达。
圈内音乐人纷纷对她的改变表示支持，而《我要我们在一起》更获得了当年金曲奖的最佳国语专辑，这一次破釜沉舟的蜕变，有了专业层、大众层的一致认可，算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圆满。而在这个时候，她和培养自己多年的老东家福茂唱片也结束合约，在音乐上获得了真正的自由。
回忆从《RAIN》开始一路走下来的主流音乐脚步，范晓萱的姿态是全面的，更是专业的、紧凑的。
虽然小魔女的儿歌情怀并非发自内心，但她在彼时每刻，也都能以一个专业的职业态度去接受它，好好地完成它，即便自己不喜欢，也依然为了他人的热爱而积极地实现它承载的音乐梦想。
对于任何一个听着小魔女音乐长大的歌迷来说，那都是一段最真实、最深刻、最值得怀念的青春历史。不如说，我们庆幸她在儿歌风格没有彻底衰落时就勇敢放弃，留下一个美好的状态，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之中。
新世纪开始后，范晓萱再次令我们惊诧了。
如果说《我要我们在一起》只是一次另类而成功的改变，那么从年开始，我们眼中的范晓萱，甚至不再愿意成为“范晓萱”。她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震撼人心的改变，无论从外形、抑或音乐，都变得让人不再认识。
六年期间，《绝世名伶》、《福禄寿·序》到《还有别的办法吗？》，范晓萱甚至脱离了歌手定义，成为了一个游走在先锋地带的音乐人。这听起来当然是好事，但她对自己身体的摧残，常常惨不忍睹。
她深受抑郁症困扰，最艰难的时刻差一点自杀结束生命。
活下来的范晓萱得到了重生，又在脖子、右肩、手腕、手臂、腰部、脚上都增加了纹身，为的是找到自己的存在感。
大受业界肯定的爵士专辑《绝世名伶》让她登上了音乐的巅峰厅堂，再没有人敢说范晓萱只是一个唱儿歌的偶像歌手了——就算有人想诋毁，眼前的她也让人无从诋毁。
爵士、电子、另类民谣摇滚都成了范晓萱的新宠，和越来越多优秀的独立音乐人合作，范晓萱的音乐可能性被不断打开、拓宽，一度达到完全不能自控的边缘地带。
在为《绝世名伶》展开的香港演唱会上，范晓萱不但演唱了全新的歌曲，还特意将一些老歌收录进来，范晓萱并非有多么恨从前的自己，一切都是选择。只是从选曲中也能看出，那些过于主流的歌曲，依然是被排挤在外的，她已经离开了所谓的主流音乐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她将《你的甜蜜》改编为摇滚版本，引起全场的巨大震撼。《绝世名伶》时期的范晓萱，虽然外形张狂跋扈，心中却明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、需要什么样的音乐、什么样的出路适合自己。
她还是那个聪明的范晓萱，她虽然破坏自己的身体，却更加读懂自己的内心。
《福禄寿·序》电子音乐专辑与著名制作人金木义则合作，从音乐组成到创作版图，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与惊喜。
在这张专辑的音乐中，我们看不到任何规则的约束，金木义则将范晓萱的思想和情绪打乱，以任意随机的次序重新制定、修改，又将大量的Jazz、Dub、Reggae、国乐东西混拼，甚至加入各种各样真实、虚假的超越国界的语言文字。
之后，又是漫长的等待。
回忆起九十年代歌手半年就发一张专辑的市场繁盛，此时不论歌手抑或歌迷，都不再留有盲目的幻想。一线歌手可以一年发行一张完整的专辑就算不错，而不在状态的、或者自主独立超脱市场的，则两年、三年，乃至以五年为间隔发片。范晓萱自然属于后者。
年的发行的专辑《还有别的办法吗？》，在连续几年的重口味袭击下，居然显得淡雅而深沉了——专辑一半歌曲，一半各类音乐采样演奏，或无声乐器表演，让范晓萱从一个唱片歌手，俨然进化成了一个音乐艺术家。
这个阶段的范晓萱应该是最充实的，虽然她有些自我虐待，有些消极残忍，但却深刻得令人无法忘记。
在音乐上、生活中，她都已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成熟之人了。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音乐事业，不再受唱片公司利益驱使，也不再顾虑别人的异样眼光，但最终她还是由自己想通，回归了纯然的音乐本质。
所以我们说：人都会变，然而，人又终究不会变。
年，范晓萱再一次有了新的突破，不但专辑以《突破》为名，还组建了自己的乐团“%”。
音乐制作全部团队化，将多年来积攒的独立音乐力量有机融合，激发出音乐的新活力，展现出新的表演欲。
专辑除了贯彻团队对音乐感染力、市场影响力与行销的完整概念外，30岁的范晓萱也在乐团表演中，彻底展现了百分之百的自己，简直有一种走向最终结局的悲怆感。
范晓萱三个字的力量依然强大，她依然坚持、固执，乃至偏执、强悍，不再有上一个时期的困苦与悲哀，转而以积极的姿态，对未来充满希望与觊觎。力求与歌迷产生更多的共鸣，让人对其更加珍惜、尊重。
可爱和叛逆也回来了，忧郁也镀上了坚实的外壳，不再柔软可摧。概念真正发挥了“概念”的作用，而不仅仅是宣传产品的噱头。“既然要做，就要绝对”是乐团的口号，在以往的成败中汲取经验，领悟新的心得和代价。
主打歌《属于》的MV是当年的话题之作。整首歌的音乐录影带以倒放的形式拍摄，而我们看到的则是一条完整的、一镜到底的团队演出。借助林炳存导演的精妙构思，挑战了高难度的制作模式。
范晓萱与团员时而在泥巴里翻滚、时而海水中浸泡表达想象力，十几次的NG只求一次成功的大逆转。
年乐团有了正式的录音室专辑《赤子》。延续《突破》的特性，一次推出十首新作呈现作品的完整性。
第一首歌《鬼打墙》是范晓萱对自己多年来精神状态曲折的总结——“不要我吧/因为我太害怕了/不爱我吧/我已经先想到/以为痊愈了/看到这儿原来还是一样/反正走不开这无解的鬼打墙/我不想重蹈覆辙/这无解的鬼打墙”像是在说深受抑郁症困扰时的心情，也像是对离开她的歌迷们一种宽容的谅解。
她知道有些人已经离开她，从《爵士名伶》开始，甚至从《我要我们在一起》开始；但她的无奈和困惑一直存在，她的无力使其深深挣扎，但她确定自己，始终没有“无为”。
或许因为制作人金木义则的关系，专辑的摇滚大部分都显得比较日式，并非我们常常听到的公路摇滚、或追忆年华的民谣摇滚。
无论我们如何惋惜，都像一直嘴硬、却无法忘记初恋情人般，当看到那个人再次出现，还是会丢掉做作与矜持，在鬼打墙的一样的音乐情绪中开始崩溃。
她说：不爱我吧，我早已先想到。这真的有点悲哀。因为抑郁症她开始自我破坏，曾经沉溺在纯挚年代的歌迷们，想当然是无法接受的。
可是，当歌迷们也慢慢成长到她的年纪，体会过属于自己的事业波折，如果没有一样得了抑郁症，只能说是我们比她更幸运。所以，当我们在成人社会经历了一样的压力后，就会明白范晓萱何以变得如此犀利，变得似乎无可理喻。我们最终会理解，就像我们最终会宽容他人、救赎自己。
当我们意识到深入骨髓的东西在体内再次燃烧，关于热爱，信仰，回忆，每一样无法抹去的东西都已回来，我们便知道，原来自己一直还是爱着的，我们依然深爱着自己，音乐亦是。
其实，我对范晓萱的变化、成长一直抱有复杂的心情。
曾经有很长的时间，我都在否认她的一切，就像忘了她曾陪伴我一路将青春走完——有她卡通歌曲陪伴的愉快童年，有她甜蜜眼泪交织的遗憾青春，有她苦苦挣扎阴影下爱痛交织的叛逆，也有最终找到属于自己生活意义、继续期盼未来的未尽结局。
我开始明白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。既然可以认同自己，为什么不能也认同她呢？至少她未曾停止唱歌，而我也继续长大，以最快的速度、最差的准备离开学生时代，一路跌撞进入了社会。
在我被一切无法理解、却被迫要悉数接受的成人问题压得透不过气时，我发现我依然需要她，需要这个范晓萱——或者那个范晓萱，或者任何一个范晓萱。不论哪一个范晓萱，都依然存在于我的生活、我的记忆，以及我的未来。
－End－
原创文章，版权归拾点读所有。
[拾点读：今日头条签约原创账号]
沉默电话你也喜欢范晓萱吗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