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青报·中青网见习记者张艺这几乎是一个极小概率的事件,医院急诊科医生张宁和其他9位大学同学毕业15年后再“相聚”在同一座城市,竟然是共同为了与一种全新的病毒赛跑。15年间,张宁和同学分布在全国各地,各自有着不一样的人生轨迹,就连同学群很多时候也是寂静的。20年前,他们是第四军医大学(现名空军军医大学)刚刚入学的少年,张华大队是他们共同的名字。现在,他们成为中国医生的中流砥柱。他们从西安、长春、南京、新疆等地顶上来,承担起感控、重症、耗材、急诊各类工作。既要治病救人,也要保护医生,他们同在一线,但他们又是如此不同。2月21日傍晚,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,平安路的路灯亮了,周围居民楼的灯光也陆续亮起。这天也是武汉市“封”城的30天。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李隽辉/摄“武汉的同学有些挺不住了”新型肺炎病毒的突袭,一开始让医护人员都有些措手不及。急诊室首当其冲。早期,不寻常的发热症状已经在武汉的急诊圈传开。张宁的同学之一方庆,就职于医院,是急诊科的主治医师。1月2号,医院就加派人手到发热门诊,并开始对医护人员开展相关培训。1月25日,医院的求助函,方庆带着7位医生、15名护士,医院一个收治了48名病人的病区。由于人手不足,除了一位重症科、一位呼吸科的医生外,来的多是内科、外科医生,其中的心内科医生石金虎正是方庆的大学同学。方庆是病区主任,第一个任务是要让无序的医疗流程恢复有序。每个病人具体到第几天做哪些事情,要查哪些指标,病情到哪个地步,要上哪些药?还得方庆一个个地来盯。年龄最小的护士只有23岁,有的护士个头跟氧气罐差不多高,一天要运两三罐氧气,4小时一趟。一只氧气罐装满的状态有多斤,39岁的方庆也扛不动,只能一点点滚着,从门口送到病人身边。病情最凶的时候,7个危重病人要同时上插管、呼吸机。可是设备不够,氧气不够。这样的情况让很多大夫都特别难受,原本医生可以借助现代医学的仪器设备帮助病人渡过难关,但物资短缺时,真的无能为力。医院,一般透析设备也就几十台,不会超过百台。但最开始那几天,需求量动不动就要上千。“突然增多的医院搞瘫痪了”,方庆回忆。2月16日,湖北省武汉市汉口区,孙中山铜像静静矗立在三民路、民族路和民权路三条路交叉处,几乎看不到往来的车辆。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李隽辉/摄与方庆的焦虑不同,张宁从西安来支援的同学许朝晖担心的是,医院的病区也不符合传染病三区两通道的要求。这位长期在感染控制科工作的大夫说,房子没办法推倒重来,医院医院还要困难。医院就困难重重。一般情况下,医务人员在清洁区可以脱掉口罩,吃东西喝水,医院原有的通道和缓冲间混得太近了。脱衣间只有三四平米,出来的医生多,有的脱到最后一件了,有的刚开始脱,很容易造成交叉感染。医院花了两天时间来重新划分黄区(缓冲区)和红区(隔离区)。医院的问题不止在结构上,院长刘智明的感染对该院医护的士气打击也很大。来支援的大夫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,先顶上去,让医院的同行们缓一缓。出发前,毕业后一直在长春工作的刘野向武汉的同学了解到的情况是,一线的医护人员快挺不住了。初期留不住患者时,真的很无力作为张宁的同学,从长春来支援的刘野是一名重症科的大夫,他主管医院第一位用上ECMO的患者。一次ECMO就是几十万的成本,非常昂贵,并不是普通医疗可以享受到的治疗。ECMO原本用于心脏移植的病人,维持生命体征。现在重症新冠肺炎最后也导致心肺功能衰竭,因此在医生看来,ECMO应该是有用的。上ECMO的第二天,老李的指标还都很好。但后来心脏出了问题,虽然血氧提上去了,心脏却一直不行,最后还是没有抢救过来。这让医生们措手不及,“他用了八九天慢慢好起来,离去的过程却那么快。”老李在重症病房待了13天,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大夫相信他可以活下去,甚至还畅想老李转去普通病房、最后出院的场景。张宁听说,老李去世两天后,刘野接到老李女儿的来电,想知道老李最后离开的情形。那个晚上,刘野在电话里默默听着哭声。他告诉老李的女儿,老爷子走的时候挺平静的,他是在昏迷当中离开的,应该感觉不到痛苦。老李的女儿说,谢谢你,谢谢你们。“你想象不到,你父亲没了之后,作为一个医生我有多难过。我管你爸13天,我原以为老李会成为我管好的一个样本,但是没想到上ECMO之后是这样的,居然没有。”和同学们提起这段时,刘野也哽咽了。医生之间偶尔交流着这些无奈。有一阵子,尽管新增人数少了,但还有一部分病人病情在恶化。医生们常常要面对的是,“白班看着这个人还跟我打招呼,第二天夜班接班时,患者就不在了”“防护服还没脱完,病人的心跳停了,没有任何征兆,也不给他机会”。在一般的病程中,病重后会经历昏迷,心脏、血压指标恶化,是一个缓慢的过程,但新冠肺炎不是。从情况不好到抢救只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,抢救前病人还跟大夫有说有唠的,过不来的就没了。如果见证了一个病人从生到死,就会知道深刻理解这个病的凶险在哪,抢救点在哪?要在什么时间提前做哪些应对,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往下滑,需要伸手拉他一把。虽然经验多了,前来支援的医生们有时仍然无法避免绝望。刘野曾跟另一位主任医生说过,“很多病人在我手里想死都难,我能保证做到这种程度。”但开始那个阶段看着现在接手的病人一个接一个离去,刘野感觉自己的能力没用上,这么多年的技术在这个病面前好像施展不开。3月8日,武汉市东西湖区一居民小区内。目前,武汉住宅小区仍实行封闭式管理,生活物资大多由社区集中采购,该小区内循环播放着提示居民少出门的广播。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李峥苨/摄保平安,庆余年除了救命,医生也要关照病人的心理。长期居住在武汉的同学告诉前来支援的老同学们,当地人有个特点,轴。一位50多岁的阿姨让刘野感受到了这种“轴”。她是刘野收治的第一批患者,医院的条件并不满意,晚上还能听到正在施工的声音。刚见面,她一下子甩给医生一连串的问题:我什么时候能见家人?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?医院?怎么是这样的?你们能给我用什么药?“说到底还是担心治疗得不到保障。”解释了半天才让阿姨打消顾虑。刘野告诉这位阿姨,前来支援的每一位医生在当地能独当一面的,有的平时都一号难求,现在专门来治疗,大家不用担心。现在你前面的治疗已经挺好的了,后续咱们就按部就班地治就行。九十九步都过来了,就差最后一哆嗦了。医生首先要给病人信心。方庆说,之前可能更多的任务是救命,现在既要提高治愈率,也要